因为,恐怕很难再有亲人在短短几天里输出那么多鲜血搭上性命去救一个救不回来的人,更难的是,还会有另外一个人衣不解带地守着携带高危病毒的病人,并且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
而此时,一旁的护士惊讶地叫道:“病人的心跳恢复跳动,连呼吸和脉搏都恢复正常了!”段慕轩一头冷汗,几乎是脱力般地靠着门框缓缓滑下坐到了地上,而伍院长沉默地盯着重新开始出现曲线的心电图,良久才说道:“继续观察。”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少年一句带着抱怨和心疼的话语,轻飘飘地揭过了。
病床上的落旌看着段慕轩,眼神里仿佛有光倒映着少年的模样,而她抬起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段慕轩湿润的眼角。水泽让她的指腹发烫,她有些无奈地问道:“段慕轩,你是不是傻?”她再没有见过比他还要执拗的人了,想到这儿,她眉目轻触地叹道,“你个傻子。”
段慕轩抬起手擦干眼睛,又顺势捉住她的手,有些委屈地蹙眉:“阿落你个没良心的,你一醒来就骂我傻啊?”
落旌抿了一下嘴,反问道:“我一醒来,你便要跟我计较吗?”她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神情七分天真三分得意,而尾音尚带着几丝气息的不稳,听得少年心里一阵漪澜。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面容隐在面罩后面,而一双扇形眼流露着温暖细碎的笑意,晨曦落在他浓烈的眉睫上仍旧带着暖。落旌听少年失笑着说道:“好,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我是大傻子,那便是大傻子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只有我这个傻子,才会这么喜欢你吧!”神情中带着一副‘你拿珍珠当鱼目’的无奈和宠溺。
却不想,落旌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也只有你会这么傻吧!”下一秒,无奈的少年被她的问题问得呆住了,“所以大傻子,你愿意娶我吗?”
当睁开眼第一眼见到段慕轩,落旌便想,这就是她想要嫁的少年。见段慕轩愣得一副见鬼的神情,少女的心沉沉地落了下去,不过她只是嘴角的笑意只是收拢了半分:“我刚才只是说笑的,你别当真!”
“什么说笑不说笑!什么都能开玩笑,婚姻大事怎么能随便开玩笑!”段慕轩回过神来,严肃地虎下脸,可眼角的笑纹却出卖了他藏在面罩下上扬的嘴角,“阿落你既然已经说了这句话,那么到死你都不能反悔的!喏,到死都不能反悔!”
所以,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落旌看着语无伦次的少年,这样想着。
段慕轩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严肃的样子让落旌忍俊不禁:“问名、纳彩、交宴、媒妁、三媒六聘……阿落,我家里出了些事虽不能保证婚礼会办得和从前那般隆重,但是只要你想嫁给我,我就随时娶你。”落旌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可还是抑不住心底泛上的甜蜜。
“哦不过——”少年拉长了声音。
落旌被他的一惊一乍弄得也跟着紧张起来,“不过什么?”不过话一说出口,苍白脸颊上便浮现了一层胭脂红。
段慕轩有些得意地笑起来,凑过去摸了摸她的鬓发:“不过,要等你病好。所以阿落,你要争气些,赶快养好身子听到没!”
少女抿着嘴,偏过头,耳廓却微微红着:“你再戏弄我,我便不理你了!”
段慕轩撑着头,却继续问道:“你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婚礼?诶,你也知道我爹脾气犟得像头牛,母亲又古板得很,恐怕不会同意西式。不过,你若是喜欢西式的,咱们偷偷去教堂让保罗神父帮咱们做一次见证好不好?”
落旌看着这样期待的少年,有些惊讶他说起这些来一套一套的。要知道,段慕轩身为段家少爷对这种交际应酬一向漫不经心能推就推,她有些惊讶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话,少年便已经勾勒出一副岁月安然的画面。
“好不好?”见她不回答,段慕轩也不恼,又催促着问了一遍。
其实,形式对于落旌来说尚不及眼前这少年一个眼神来得重要,可一见到他眼眸里的明亮,她就忍不住笑着点头:“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段慕轩带着手套的手指伸出来勾住落旌的尾指,朝她笑得眉目俊朗,除开红着的眼眶:“阿落,你不知道,我觉得我现在快把我一生的运气耗光了。”
落旌眨了眨眼睛:“那我陪你把运气统统找回来。”两人相视一笑,都是劫后余生下的庆幸。
门被人推开,护士走进来看见了醒着的落旌,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半响不可思议地大力摇起铃来:“隔离病房中的病人醒了!”
段慕轩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看着已经跑开去告诉众人消息的护士。落旌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少年回头,只见她不好意思地笑说道,“慕轩,我饿了。”
“那我马上去给你买吃的。”段慕轩想也不想地说道,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手拉着门扶手目光却流连在莞尔的少女脸上,似是怎么也看不够。
落旌朝他安心一笑,只见那道沉重的门缓缓合上,而少年俊朗的眉眼便缓缓消失在门后,就像一场梦。那是一场梦吧,大悲大喜的梦境,醒过来时连梦的尾巴都抓不住。
当实验室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几道明晃晃的灯光打过来,晃得人眼睛生疼,把落旌生生从记忆的漩涡中拽了出来。落旌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门口站着的几个人,脸上仍带着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