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做梦——或至少不觉得做了梦——但醒来时我被弄糊涂了。我在一间不一样的浴室里,水还是热的,有人在门上轻轻敲了敲。我睁开眼睛却认不出任何一件东西。镜子很平、朴素不加修饰,嵌在白色瓷砖上——而不是蓝色的瓷砖。一道浴帘从我头顶的横杆挂下来,两面镜子面朝下放在水池上方的架子上,马桶边放着一个坐浴盆。
我听见有人说话。“我就来。”声音说,我意识到是我自己在说话。我从浴缸里站起来,看了看闩起来的门。对面另一扇门的钩子上挂着两件晨袍,两件都是白色的,式样配套,上面有缩写字母r.g.h。我站了起来。
“快点!”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听起来像本,却又不是本。那人仿佛唱歌一样反复嚷着。“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是谁?”我说,但声音没有停下来。我走出了浴室。地面铺着黑白相间的瓷砖,呈对角线。地面有点湿,我感觉自己滑了一下,脚和腿撑不住了。我猛地摔在地上,拉下的浴帘罩在了身上。摔倒时我的头撞到了水池,我叫了起来:“救救我!”
这时有另外一个声音叫着我的名字,我真正醒了过来。“克丽丝!克丽丝!你没事吧?”那个声音说。我意识到说话的人是本,而自己一直在做梦,便松了一口气。我睁开了眼睛。我正躺在浴缸里,衣服叠着放在身旁的一张椅子上,生活照贴在水池上方的淡蓝色瓷砖上。
“是的。”我说,“我没事,只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我站起身,吃了晚饭,上床睡觉。我想记日志,想把了解到的一切赶在消失前记录下来。我不确定时间够不够用,能否让我在本上床睡觉前做完这些。
但我能怎么做?今天我花在记日志上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我想。他当然会怀疑,会好奇我独自一个人一直在楼上做些什么。我一直告诉他我有点累,需要休息,而他相信了我说的话。
我并非不内疚。我听见他在屋里蹑手蹑脚地走来走去,为了不吵醒我而轻轻地开门关门,我却弯腰对着日志,疯狂地记录着。但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记下这些东西。这件事似乎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不然的话我将永远失去它们。我必须找借口回到我的日志旁边。
“我想今晚我会在空房间睡。”今天晚上我说,“我很难过。你可以理解吗?”
他答应了,并说明早他会来看我,确保我没事后再去上班,然后给了我一个晚安吻。现在我听到他的声音,他关掉了电视,用钥匙锁了大门。把我们锁在家里。我猜以我的状况,到处晃悠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有一会儿我不能相信睡着后我会再次忘记我的儿子。关于他的回忆似乎——似乎仍然——如此真实、如此生动。而且在浴缸里睡了一觉我仍然没有忘了他,睡上更长的一觉似乎并不可能抹去一切痕迹,但本和纳什医生告诉我这正是将要发生的事。
我敢寄希望于他们错了吗?每天我记起的事情越来越多,醒来时越来越知道自己是谁。也许事情在逐渐变好,这本日志正在把我的记忆带出水面。
也许有一天我再次回头,会发现今天正是有所突破的那一天。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现在我有些累。很快我会停笔,藏起我的日志,关灯、睡觉。祈祷明天醒来后记得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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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5日,星期四
我在浴室里。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一直只是盯着看。所有这些照片上我和本在一起幸福地微笑,可是照片里原本该有三个人。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仿佛我觉得这可以让亚当的形象凭空出现,落到相纸上。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依然无影无踪。
醒来时我不记得他,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仍然相信做母亲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一切都闪烁着让人不安的气息。即使已经看到自己长着一张中年人的脸、知道自己是一个妻子、年纪大得快够当祖母了——即使在一件件事情让我头晕眼花之后——对纳什医生打电话告诉我的、那本放在衣柜里的日志,我仍然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我没有想到我会发现自己还是个母亲,发现我还有过一个孩子。
我把日志拿在手里。一读到它我就知道这是真的,我有过一个孩子。我感觉得出来,仿佛他还在我的身边,在我的肌肤里。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日志,想要把它深深地留在脑海中。
我接着读下去,发现他已经死了。这不像真的,不像是可能的事情。我的心不肯听从这个消息,想要推开它,即使我知道这是真的。我感觉恶心,喉咙里涌上了胆汁的苦味,我吞下它的时候房间开始摇晃,有一阵子我觉得自己开始向地板跌去。日志从我的腿上滑了下去,我压住了喉咙里的一声痛呼,站起来拖着自己走出了卧室。
我走进浴室,看着那些原本不该缺了他的照片。我感到绝望,不知道本回家时我该怎么做。我想象着他走进家门、吻我、做晚饭一起吃。接着我们会看电视,或者做我们在大多数晚上会做的什么事情,而整个过程中我都必须装做不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然后我们会去睡觉,一起去,之后……
这似乎已经超出了我能够承受的程度。我停不下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开始向照片伸出手,撕着、扯着。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它们就在那儿了。在我的手里,散落在浴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