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过府志,迁安县计有地六千一百五十七顷,军屯一百二十顷;而永平府官地、民地共计六万六千八百二十六顷,军屯则二千四十八顷……
崔燮自己算着算着,都觉得心跳加速,想冲到府县衙门里,逼着官员推行。
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冲动,仔细列了列杂交大豆的优缺点。优点不烦细说,缺陷就是杂交大豆不好育种,得优选出健壮的亲本,掐着时间去雄、防止自体授粉,还要沾着花粉一株株地人工传粉。而结出的豆种也不如普通豆子好出芽,就是顺利长起来也只能收一季,收获的豆子不能做种,必须得有专人负责杂交。
他写了两万字的《迁安一号杂交大豆选种培育书》出来,脑子也冷静了,筹划着建个杂交大豆育种基地,引导百姓从他们这里买豆种栽种。
大豆是能肥田的作物,可以跟春小麦间作,也能跟冬小麦轮作。这两年天气特冷,迁安这边大部分倒是种春小麦的,麦间里栽上几行大豆,只要间隔合适,灌溉、肥料都跟得上,既不影响小麦产量,还能多出一份收获,收完后把豆根翻进土里又能肥田……
这已经是他能想出来最好的丰产法子了。
崔家实验用的是上等田,这一年亩产约在三石八斗小麦、一石三斗大豆上下,光是小麦收成就比往年高了八斗。这项实验虽还没来得及在中、下等田里试过,但迁安一县就有上田七百八十一顷有余,算收成就能多出六十余万石。
再算上大豆的收成……这下他再写多少万字的小论文也难冷静下来了。
他在家里打了j-i血似的列竖式算帐,家里的庄户们也打了j-i血似的,今年在崔家几处大田里都种了豆子。邻居们看得稀罕,偷偷问他家佃户,他家庄头是不是发了疯,怎么竟在好好的麦田里种起豆子了。
庄户们骄傲地说:“哪个庄头敢做这主?这是我家翰林公想出来的!他老人家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五元及第的大才子,做甚么做不成?崔家这麦田里种了豆子,不仅不伤地力,不减粮食,还能多收许多呢!”
做庄户的,吹捧起主人完全不讲道理。
这两年崔燮在乡下搞的消毒、积肥、养蚯蚓、杂交、间作……都是老庄稼把式根据他那一点点记忆试出来的,也没少失败,可在这些人口中却成了崔翰林轻摇羽扇,掏出个锦囊,就轻轻易易地让粮食增产、猪羊j-i鸭不得瘟病了。
这形象虽然像是照搬诸葛亮,可崔燮毕竟是个状元,丁忧前又当到了翰林侍讲,在百姓眼里相当有可信度。不少人见他家这样重田,也悄悄划出一小片田地,间杂着洒了些豆粒进去。
有些怕自家种不好的,还暗地里拎着j-i蛋、米粮到崔家,问他家庄户该怎么种。
这一茬春麦种下来,庄户们不仅没累瘦,还有不少长肥了的。几位庄头看在眼里,气在心间,跟崔燮当面举发了这群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
然而崔燮沉迷农科,根本不管下人,听说这事后还叫试验田里的老农到处走一圈,看看有人家种错的,都帮着纠一纠。
管事、庄头们痛心疾首,堵在他书房外头劝:“大人怎能弄点什么东西就教人!给那些相公们印书,教他们科举就罢了,这种田的本事不是得献给皇上和阁老们吗?怎能白白地叫人占了便宜去!”
一群人都仿佛化身成了纣王身边的商容、比干,谏得崔燮小论文都写不下去了,无奈地出来说了一声:“这本来就是要推广北直隶乃至周边几处布政司的东西,谁要学就叫他们学去,难不成谁还能窃了我这阁老门生的功劳安到自己身上?你们若闲得难受,就出去开几亩荒地种落藜,比在我门外堵着有些用处!”
落藜就是灰灰菜,刚下来能当野菜吃,到秋天烧成灰还能卖钱。迁安县绕程有滦河、三里河两处水脉,还不算缺水的地方,但也有大片盐碱地。北直隶大片地方都是这样的荒地,种不得粮食,唯自然生长着些耐盐碱的灰菜、蒿子,烧出来的灰雪白雪白的,能做香炉里的香灰、烧炭盆时添的炉灰,还能制碱。
锦荣堂化妆品店里卖的雪白的桃花碱块,就是庄户们农闲时淘的。
他原先都叫人买碱土提炼纯碱,如今种田种上瘾,倒想试试用落藜灰制作另一种碱块。落藜灰加水沉淀,再加些面粉搅合,就能制出比碳酸钠更白的碱块。这种碱里含的主要是碳酸钾,也能制皂、洗衣服、熬粥,但不能发面,只能和在面条里——据书上写的,掺了碱的面条味道好像不错。
要是能在这种有大片盐碱地的地方都建个纯碱加工产业,多提供些就业机会,百姓就能过好些了。
崔燮想的其实不止这些,只是知识有限、条件有限,不得不一切从简。
谁叫他一时半会儿研究不出来引水洗盐碱地,把荒地变成稻田的技术呢?更别提小冰河时期恶劣的环境、气候,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只要造不出金坷垃来,他再怎么搞粮食生产,产量仍是不够,还不如回朝之后撺掇李老师他们开海禁,从占城、安南一带买粮来。
他隔着窗子望向京城方向,叹了口气,再度提起了笔。
人一写起论文,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十月下旬,崔和给他寄信来,说是李阁老帮他选了一位致仕南京国子监祭酒谢铎家的淑女,父祖皆是名士,家法严整。不过谢家祖籍浙江温岭,谢祭酒致仕后一直在乡里办学教书,想亲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