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倒下的是燕怀深,他唇边溢血,已是再无还手之力;另一边的聋老头看似面色平静,垂下的掌心却也是停不住地颤抖起来。
聋老头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咽下喉间的血沫,赤着脚踱了过去,捡起一双破烂草鞋,连声叹气:“我就一双鞋!你们报不报销啊!”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已是哑得惊人。
岳隐耳朵尖,赶紧喊道:“韩公子有钱!”
沈知秋一时大意,幸亏这回还有聋老头的帮助,一下子很是惭愧,韩璧见状,悠悠地插话道:“我替知秋送您十双。”
沈知秋一边扶着聋老头,让他不至于倒下,一边脸色红红地点了点头。
聋老头上一刻还欣慰地想着墨奕总算出个能往家里挣钱的,下一刻想起那只会败家的萧少陵就剩下满心破口大骂:亏你还是墨奕大弟子!打这么久竟还没打完么?!可惜他如今受了内伤,龇牙咧嘴了半天,还是没能喊出声来。
沈知秋见他目光,低声劝道:“您不要担心大师兄,他不会有事的。”
聋老头气绝,这回是连沈知秋都想一起揍了。
萧少陵也很无奈,他倒是想打,可惜陆折柳根本不愿意正面和他打。
殿前的台阶之上,萧少陵使着百花蛇草剑,剑尖微抖,看似不安的颤动却又暗含章法,剑势如灵蛇,在叛军之间数度穿行,对着陆折柳纠缠不休。
陆折柳是不厌其烦,却又无法摆脱萧少陵的追踪,幸亏他身边助力众多,勾住了萧少陵的脚步,才让陆折柳有机会边打边退,纵使如此,他也难免面色铁青,直到他余光瞥见燕怀深丢出雷火弹,心里不得不承认,他的皇帝梦被迫戛然而止了。
陆折柳恍惚地想,我付出了那么多,难道还不能对抗天命一次么?他望向仿佛脊梁永远不弯的沈知秋,生平第一次承认,这个人的运气确实比他更好,每一次都能不偏不倚地站在了胜利的一方。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陆折柳想不明白。
四面八方尽是步步紧逼,陆折柳无奈之下,下意识使出了烟雨平生,不过只有三招,就被萧少陵看了出来,蹙眉问道:“是谁教你的?”
陆折柳阴沉一笑:“赵铭川。”
萧少陵许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闻言也是顿了一顿,像是生怕自己听错一般又问了一回:“是谁?”
陆折柳直截了当地道:“想要赵铭川的下落,你放我离开。”
萧少陵当场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愣,陆折柳飞身朝后退去,他是叛军如今唯一的希望,将士视死如归,为他杀开一条血路,随着一声惊雷,陆折柳翻身上马,远处是飞奔而来的追兵,只听他沉声喊道:“景研!帮我!”
苏景研没有说话,只是最后望了一眼陆折柳逃离的背影,轻身拔剑而上,他早就想与萧少陵分个高下,却没想到他们初次交手,会是这样不死不休的情景。
半响以后,苏景研的剑被无情打落在地,他忍不住分神地想,赤沛完了。
“陆折柳逃了?”韩璧皱眉问道。
萧少陵看起来颇为懊悔,所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何况菜刀源源不断,给他添尽麻烦:“我追到朱雀门一带,苏景研带着赤沛弟子前来阻拦,死活不让我离开……”陆折柳集百家所长,本就不是善茬,只要拖住了萧少陵的脚步,其他人根本就拦不住他。
沈知秋:“早知如此,我应该与师兄同去……”
韩璧见他失落,碍于场合不好伸手抱他入怀,只得走近过去,在交叠的袖口下轻轻牵了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他如今已成叛国逆贼,插翅难飞。”
沈知秋正想说些什么,两人交握的手就被插到中间的萧少陵用身躯硬生生隔了开去。
韩璧得了沈知秋的允诺,如今是底气十足,挑眉说道:“让开。”
萧少陵冷哼一声,就是不让。
沈知秋想了想,伸手把韩璧拖到自己背后,朝着萧少陵腼腆地笑了一笑:“师兄,我有事要对你说。”
萧少陵:“……”我不想听。
太极殿前,燕怀深与太子均被韩瑗押下,临走之时,陆佩轩如同疯了一般大喊大叫起来,此刻战事已平,四周寂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好像他只是一个技艺拙劣的跳梁小丑,然而即使是跳梁小丑,也是有脾气的,他按耐不住地向着燕怀深痛骂道:“你骗我!你骗我!”
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到了这一刻,在他这位老师面前,都仍然像个小孩。
燕怀深受的内伤极重,如今意识迷蒙,隐约能听见陆佩轩的叫喊声,他哑声笑道:“殿下,你若登基,肯让我做摄政王吗?”
陆佩轩顿时无话可说,他绝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殿下,你说,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为你付出一切的人,就凭你是皇室血脉天生高人一等么?别忘了几十年前,你祖父还在桓阳耕田呢!”燕怀深说罢,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第65章 破晓
长夜漫漫,京城各处仍是戒严状态,四方城门紧锁,与此相反的是,禁宫之中分明刚刚经历过一场战祸,却转眼间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满地的伤兵残虏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