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俊见是他,褐色的眼眸中卷起了一层浓重的黑雾,略微局促地拱手示意,随后告辞而去。
林销嘲讽道,“这位缪大人原来欺软怕硬。”
阮希希不觉得她这样在背地里评价别人光彩,话里也带着刺道,“纵然是这样,但人家好歹也在关心我,不像某些人......”
林销听出她话里有话,笑道,“走吧,我都替你安排好了,你去公主的马车前坐着,车夫的边上还有一个空位。铺了软垫,比你这样带伤骑马强,更比一般的马车舒坦。”
阮希希惊喜,“你方才是为我去请示公主了?”
“嗯,”林销道,“不过,你明明出身平凡,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些娇惯的毛病?会不会还隐瞒了我什么?比如说,你也是名门望族?”
“我才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呢,我平时也不是这么麻烦,只不过脚踝受了伤,不能骑马。”阮希希一顿,顺口问,“你方才说了‘也’是名门望族,莫非林大人本来出身一个名门望族?”
林销之恶名从三年前当今天子继位开始传遍整个大晋,但从没有人知道奸臣林销的来历。这么多年来,也从没有与林销相识之人前来投靠林销,更没有亲眷。她就像是石头里崩出来的一般,凭空出现在世人的视野之中。仗着天子的袒护,叱咤朝堂,为所欲为。
林销闻言,眼眸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下去,转开话题道,“你还不去公主的马车上?”见阮希希还在盯着她瞧,林销勾起嘴角暧昧地笑,“然则你想与我同乘一骑?若是如此,我不介意。”
“不行!”阮希希冲林销吐了吐舌头,打马冲到了公主銮驾边上,与那车夫交谈了几句,那车夫就放缓了马车速度,等阮希希停马上了车子,这才重新行进。
一大队人马带着汜公主丰厚的嫁妆,慢慢地走在夕阳洒下余晖的褐色土地上。
阮希希托腮盯着夕阳瞧了一会儿,发了会儿呆。却见林销忽地出现在马车一侧,侧对着夕阳余晖,地上的影子拉地老长。阮希希微眯了眯眼睛,只觉得林销的身上仿佛拢了一圈金色的光芒,既刺眼,又耀眼,可能明知道会有损视力,却忍不住想要多瞧几眼。
林销,到何时我才会鼓起勇气问你,究竟你的过往,有怎样的遭遇?
马车的门帘微飘,汜公主偶尔能从缝隙里看见外头阮希希的影子。瞧见她的背影,汜公主平静无痕的目光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丝嫉妒。
这一次与林销在崎东府遇见,除了巧合之外,更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直到见到了林销,她发觉林销与从前相比似乎变化了许多。若是一个人的性格改变,必定有其原由。汜公主从见到阮希希的第一眼开始,就明白了,她,应该就是林销发生变化的那个原由。
自林销入宫以来,何曾轻视过自己。她没有朋友,唯一的朋友便是自己。但如今她对阮希希,怕是起了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别样的心思。
“公主,该用晚膳了。”年儿道,见汜公主颔首,便钻出去弯腰吩咐道,“传令下去,停下休息用膳。一个时辰后继续上路,务必在天色彻底黑之前赶到安阳府。”
“是。”
他们正原地休息,缪俊嘴里咬着一块硬邦邦的干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远方。即使专门有护城卫负责瞭望,但他还是尽忠职守地做着分内之事。
忽见远方侧道上有一道烟尘滚起,缪俊将最后一点干粮塞入口中咀嚼。浓眉皱起,叫来一个护城卫指着那烟尘泛起的地方道,“你速去看看,是什么人。”
那护城卫领命而去。
不过一会儿,又见护城卫回来禀报,“禀大人,只是一个青年人驾着一辆马车,马车之内坐着一位姑娘,他们是赶来拜访亲戚的,看样子并无异常。”
缪俊已然看见那架马车,赶车的确是一个青年,穿着绸面束袖长裳,玉面修长,发髻束于玉冠之内,插着长簪。手中的马鞭抽着,很是娴熟。
马车走在并不平坦的小道上,远远避开了宽敞整齐的官道。忽然碰到一个凸起的石块,车轮滚过,车身略一倾斜,眼见着马车就要往一侧倒去,却见着青年人从驾车位置飞身而起,双手撑住马车车身,硬是将倾斜的马车顶了回去。
青年人随手拍掉衣裳之上的灰尘,扭头朝着这边瞧来,目光阴沉而森冷,带着一股凌傲然傲气。
缪俊瞧见了这一幕,询视着他的身量与目光,觉得他身手不俗,内力浑厚,是少有的青年才俊,绝非如他所言,只是一个寻常探亲之人。
青年人施展轻功,追上了马车,翩然落于马车之前,重新执着双股马鞭,嘴中呵了一声“驾——”。那马车不减速度,继续在小道上行驶起来。
缪俊看着他们安安静静地穿过,按在腰间长刀上的手也逐渐松开。青年人远离官道,刻意与汜公主的车马远离。想必是想避开麻烦,不与官场中人打交道。
阮希希和林销正在吃着特意从崎东府带来的精致糕点,盘膝坐在铺了垫子的地上,阮希希肚子饿,吃了许多。林销背对着官道,却见阮希希盯着自己背后的一个地方停了一瞬。
林销略感疑惑,扭头也瞧了一眼,但见一个寻常马车从身后平缓而过,驾车的是一个白衣青年,他的身侧座下放着一柄长剑。
车窗帘布微微掀起,露出里面坐着的一个女子的侧颜。
林销见到她的脸,眸色微变。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