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荒原觉得有一千头野牛从身上跑了过去,自己仿佛是被踏碎了。
疼痛无处不在,如同刀削锥刺,这些倒是还是能够忍受的,只是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才麻烦大了。
李荒原竭力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四仰八叉躺在沙滩上。身畔大江横流,涛声阵阵。半空里红日垂挂,像个硕大的鸡蛋黄。
他就听到了肚腹里的咕咕叫声。
应该是饿狠了,才昏迷的吧?他本能这样想。忽然记起在戈壁滩,曾经三天三夜没吃没喝,紧紧追赶过一头瘸了腿的岩羚羊。直到他两眼发黑,看不清猎物了,那羚羊才倒下了,他也倒了。
这应该是第一次晕厥的经历吧?真是苦难的日子啊!李荒原叹息,心里有些高兴,毕竟能想起一些事情了。
他缓缓转动着脖子,却看见了人。
一个白纱蒙面的女子在不远处席地而坐,手里把玩着一个红色的令牌,看过来的眼神虽然清冷,却隐隐有关切之意。
李荒原一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在戈壁滩。
这个女子的身影这么熟悉呢?她和自己有什么亲密关系吗?似乎这个小娘皮平常对自己不是打就是骂,要么冷眉冷眼,要么横眉怒目,何时见过这种眼神?
“我这是在哪里?我这是怎么了?”李荒原忽然头痛欲裂,想爬起来,却酸软无力。只好一下一下敲着头。
敲着、敲着,过往的记忆忽然打开了闸门,潮水般涌现,在脑海里一幕一幕闪回。
“我在想啊,你的眼神是极有神采的,也许,你不是因为长得太难看而蒙面的。要不你揭开面纱,叫小爷品评,品评?”在小酒馆,李荒原醉眼惺忪,咧嘴傻笑,端一碗烧刀子,冲着一个女客摇摇晃晃。
对面的白衣女子投来的眼神锋利如刀。
一切就此开端。
被爆揍一顿后,李荒原沦为了奴仆。
之后,他被小娘皮挟持进了苍茫辽阔的兴安岭,充作探路的马前卒。每日里狼奔豕突于红松之内,疲于奔命于桦林之间,吃尽了苦楚。
一开始,李荒原试图逃了几次,总也逃不掉,而小腿都快给那个小娘皮打断了,便再也不敢了。后来渐入深林,渺无人烟,茫然四顾,连方向也找不出,又能逃到哪里去?逃跑的心思才淡了。
李荒原暗自嗟叹,自己差不多金丹实力了,然而在这个“木头”面前柔弱得如同婴儿。也不知造了多大的孽才落到这元婴老怪手里。幸好她没有表现出杀机,否则连争辩几句的勇气都没有了。
在深山老林的第四十五天,李荒原跌落山崖,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隐秘的洞窟。
“想活命,就在外面等候。胆敢逃跑,我打断你的双腿。”这是小娘皮跳进那个洞窟之前抛下的话。从她面纱颤动,眼神烁烁的情况看来,显然这正是她苦苦搜索的目标。
在洞口发现了一个不像人的巨大骷髅,李荒原心里就很忐忑。本该在外守候的,可是心里偏偏有个声音不停地喊:“她不让你逃跑,可没说不让你进洞啊!小娘皮吃肉,还不能留口汤?你在这里傻等,几十天的罪都白受了。”
李荒原就鬼使神差地进去了,陷入了真正的危险之中。
那个洞窟根本是一座坟墓,而且是一个阵法牢笼。
当时,李荒原在黝黑洞窟里摸索前行,捡到了一个芥子袋,一高兴,就走快了几步。待到眼前一亮,发现自己是站在残破的曲拱桥一般的白骨脊梁上,回首再已经找不到来时之路,这才知道是陷入了阵法世界。
诡地自有恶物,源源不绝而出。
骨架的缝隙里,到处是拳头大小的尸蟞虫。漫空滑翔的腐尸蝙蝠,翼展丈余,剧毒无比。骨桥下面的黑水里,翻搅着利齿森森的嗜肉盲鱼。
在蜂拥而至的怪兽面前,若非李荒原有救命玉符护持,百邪不侵,怕是呼吸之间就沦为枯骨。
小娘皮那么高的修为,左突右冲也不得出。
李荒原还记得她颤声疾问:“这里暗含阵法,你可知阵眼何在?此阵不除,你我皆不能出,势必被恶物困死。”
情势紧急,李荒原也没细想,赶紧运用法眼探查一番,回道:“这祭坛有九个骨架外延,类同九瓣莲花台,阵眼循环,虚实难测。但以我之见,此地残而不毁,败而不堕,阵眼应该隐藏在平台上方。”
于是,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白衣女子抽出了一把血红利剑,连续几口鲜血喷上,抬臂一举。
轰隆一声巨响中,一柱红光冲天而起,幻化为光华万丈、通天彻地的一柄血色巨剑,狠狠一劈。
头顶的天空就裂了,脚下的骨桥也塌了。自成世界的阵法坟墓眼看着分崩离析,坍碎成亿亿万万的晶体碎片。
李荒原唯一能做的,就是哆哆嗦嗦把一块玉符举过头顶,感觉身上似有万马奔腾而过,眼看着手中数次救命的宝贝开始裂纹横生。而毁灭的世界之力却如大浪漫堤,一浪高过一浪,终究将他崩上了高空。
李荒原在天空中不断的翻滚,头晕目眩之际,仍能看见森林里出现一个极大的园坑,深不见底。
没有爆炸,没有烈焰,却有肉眼可见的波纹蔓延。森林地面完全泥软,随着波纹隆起然后凹陷。高大红松在其间拉伸延长,酷似绵长的水草。靠近深坑之处,一切已经变为点点结晶,缓缓阴燃,缓缓滑向黑暗。
在昏迷之前,有一个声音在